“PE天堂”坠落：全民PE后遗症 政府兜底天津烂摊子？

2013-06-24 09:21:46 作者： 来源：南方都市报 浏览次数：0 网友评论 0 条

中华PE:

虽然天津不少部门都在积极调查，但仍有一些PE公司存在虚假注册地址的情况。

天津硕华兑中股权投资基金管理有限公司注册地址是天津市和平区长春道3-9号610室。

而在长春道1号到9号，南都记者发现，长春道1号是天津市茶叶公司，9号是一家莫泰168酒店。

投资者向南都记者展示一份活立木公司和产品的宣传单

“错过了深圳，错过了浦东，不要错过天津滨海!”一句响亮的口号，曾是天津发展PE的招牌，天津也一度成为了PE天堂。不过，才仅仅几年时间，这个美誉就成了“烫手山芋”，不少公司和个人以私募投资的名义，涉嫌从事向社会公众承诺高额回报的非法集资活动，许多投资者被卷入了“庞氏骗局”中。

近期天津市官方对几年来一直沸沸扬扬的清理非法私募基金一事首次做出公开回应：天津正在妥善处理涉嫌非法集资等问题的26只私募股权基金，涉案金额高达数十亿元。

南都记者调查发现，天津政府高调整治PE并积极帮助追索投资者损失，不少投资者并不买账。多名受害投资者表示，受骗金额是否足额认定和追回，仍是未知数。

不少投资者质疑，PE行业出现这样的问题，与当地政府之前把标准放得太宽有关，存在监管上的缺位，应该给予一定的赔偿。

不过，广东国晖律师事务所梁旭表示，“地方政府监管如果不到位，投资者其实也很难向政府索要投资损失。”

并不高明的骗术

近日，一度震惊资本市场的非法私募“活立木”(天津活立木股权投资管理基金合伙企业)案一审有了突破性进展：两名主要犯罪嫌疑人以集资诈骗罪被判死缓。

“现在很后悔”，上周，在深圳一家咖啡馆中，“活立木”投资人马先生向南都记者感慨道，“我和亲友一共在活立木投资了170多万。当时怎么就非要投天津呢?投在深圳，不知道赚多少了。”

马先生所说的“当时”是2010年下半年，天津市政府提出“非禁即入”、“借用管还”的方针，市区两级加大宣传税收优惠政策。发展至2011年，天津突击注册了比前几年的总和还要多的私募股权公司，其总数2400多家，成为全国的私募大本营之一。

“你看，这个宣传单和银行、基金公司的产品宣传单基本一样。”马先生向南都记者提供了一本“活立木”公司和产品的宣传单，上面注明“投资封闭期分为3个月、7个月、12个月期：每月分红分别为3%、7%、9%。投资金额分为2万-50万不等”，资金的投向为“全国尤其是天津滨海新区的具有高成长性新型高科技企业，以及高额利润的产业交易机构或碳汇交易机构”等，主要投资目标为：“林权交易”。

“按照我国现有法律，私募不能像公募推销产品那样宣传”，马先生认为，而这些私募基金对产品的宣传手法与公募基金和银行产品相差无几，极具蛊惑性。

辽宁的程先生也向南都记者表示，他自己只是普通投资者，根本不太明白私募投资不能公开募集等相关政策的细节。看到有政府颁发的工商营业执照，就没有对高额回报等产生疑问。随后，他转账给“活立木”，对方竟然给了他一份电子合同。

2011年3月18日，“活立木”主要涉案人被警察带走，不过没有让其他非法PE放松扩张的脚步。此后的1年多时间里，恶名远扬的天津市卓远天泽股权投资基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卓远天泽)依然在全国建立的分公司公开募集资金。

据河南焦作的王女士对南都记者介绍说，卓远天泽在全国各地开发了分公司，印刷了精美的宣传画册，有每月一期的V IP期刊。在2011年年末时，网站上还公布了在东北一城市副市长和公司董事长的合影照，所以大家都感觉公司非常靠谱。

“2011年大概在六七月份，对外宣传半年期的产品是50%利润，三个月是10%的利润。到了后期的产品，宣传说两到三月，预期收益翻番。”她回忆说，“当时有个产品叫岫岩玉雕，产品收益是：2-3个月，4万变8万。后来另外一款叫沉香的产品，说是几个月时间4.5万变9万。”

在2011年卓远天泽董事长朱晨芝与客户的一份谈话记录中，南都记者看到，朱晨芝竟然表示，“非法集资并不是一个罪名，而是一个概念。”

20日，南都记者多次拨打卓远天泽处置组的公开电话，但均无人接听。

21日，南都记者来到天津市卓远天泽股权投资基金有限公司的注册地址南开区航天道26号农科大厦内第12层1201室，不过却发现12楼两边的门都被锁死。向该大厦保安询问该公司，未听说这家公司。

高调整治PE

“卓远天泽人去楼空了”，一名卓远天泽案件的知情人士透露，不过“活立木”判了，卓远天泽估计也快了，最近市政府的动作很大。

在6月中旬的第七届中国企业融资洽谈会筹备情况说明会上，天津市官方首次对几年来一直沸沸扬扬的清理非法私募基金一事首次做出公开回应。

天津市政府副秘书长陈宗胜透露，天津近几年清理的涉嫌非法集资等问题的私募股权基金共有26只，涉案金额数十亿元，已与受害投资者协商妥善处理5起。陈宗胜表示，天津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注册在天津的私募股权基金涉嫌非法集资一事，已经认识到这些非法基金是“害群之马”。

南都记者从多名曾经投资天津私募股权基金的投资者处了解到，天津成立大小40多个专案组，基本上将在全国范围内诈骗最活跃的公司囊括其中。其中，蒙更威力、盛世富邦、日盛昌、天凯、活立木等私募股权基金中，均有投资者反映有不能返款的情况。

而曾被誉为天津私募标杆的“卓远天泽”被指涉嫌非法集资，规模远远超过“活立木”案，该案涉及20多个省市，涉案资金或已逾20亿。

“天津市政府从各部门抽调人员成立、前期配合公安、后期负责善后的"处置组"，并成立了公安经侦的专案组，对诈骗公司进行"抓骗子、封账号、追赃款"的工作。”

天津股权投资公司天津盛华兑中股权投资基金有限公司(下称“盛华投资”)被公安查封后，目前和其他诸多案件一样，陷入焦灼状态。一名投资者向南都记者提供了一份该公司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案侦办情况公开信，其落款日期为2013年5月，其中披露，“盛华投资”在2010年9月在天津和平区工商局注册成立，注册资本金1亿元。法定代表人是张建勇，公司股东是张建勇，董杰。此外两人还注册登记了一个"天津硕华兑中股权投资基金管理公司”(以下简称为“硕华投资”)。警方立案后，先后抓获了张建勇，张玉洁主要犯罪嫌疑人2人，截至目前，已追缴资金566.53万元，扣押车辆5辆，查封房产两套。

据公开信披露：盛华投资在非法吸揽资金过程中，为在短期内吸揽大量资金，采取网头比例提成的形式。目前，外省公安机关已抓获网头11人。下一步，公安机关将全力抓捕犯罪嫌疑人，最大限度追缴赃款。

而对其他诸多被查公司，天津警方多以报案保密为由，未对外披露。

南都记者近日以投资者的身份致电活立木案“处置组”。一名工作人员透露，“活立木案件还没有终审，因此案件没有最终结果。目前登记核对工作已经收尾了，将来肯定是按比例清退。很多钱款都被消费挥霍了，另外，上家下家返款都是从投资者自己投资的资金中出的。活立木也没有赢利项目，靠什么返利呢?就是拆东墙补西墙。”

据该名工作人员解释：“处置组”是天津市政府从各部门抽调人员成立，工作费用由政府承担，而“活立木”涉嫌非法集资，集资诈骗，是投资者和“活立木”公司之间的问题，天津政府不会承担赔偿责任。正是因为天津政府有关部门在监管中发现了问题，否则可能有更多的投资者受骗。目前，其他已经注册的2000多家公司，都在正常运转。

维权者的尴尬

而南都记者从多名投资者处了解的情况并非那么乐观，不少受害者向南都记者表示，处置组调查时如果定性为“传销”和“非法集资”，之前的投资就血本无归;即使正常立案，一些公司的资金蒸发太多，投资金额也不一定足额追回，而且寻找证据，时间很长，根本耗不起。

一名投资者就私下抱怨称，“处置组不想彻底解决问题，还是要靠自己维权。”

“为此，我们7位投资者牵头成立的维权组织"天津活立木投资者管理委员会"(下称“管委会”)，马先生表示，“我是深圳的负责人”。

马先生表示，活立木投资者给“管委会”授权的目前约有七八千人，总数估计在1万人以上。目前天津正在处理涉嫌非法集资等问题的26只私募股权基金，但查封了多少资金，案件进展到哪一步了，偶然提及到时，不同的官员表述的数字也不一样，具体办案过程也很少对投资者公布。

而有投资者给南都记者致信表示说：数万投资者维权很难。因为民事赔偿上，骗子公司都已作鸟兽散，财产也早已挥霍或转移，骗子本人也已被逮捕。而在办案过程中，中国通常遵循“先刑后民”原则。

在卓远天泽Q Q维权群里，南都记者意外发现，里面几乎一整天都没有人发言。“我们都怕最后把自己牵扯进去，所以，不敢乱说话，只想多少能拿回一点点投资款维持生活。”河南焦作的王女士私下对南都记者表示，“我只是笼统地了解，卓远天泽前期是天津的标杆企业，公司董事长朱晨芝被包装成很成功的企业家，曾经获得了很多殊荣。在活立木出事后，我们也都有疑惑，但她还是站出来说，他们公司和别的不一样，是正规公司。”

王女士对南都记者介绍说：到了2011年到11月份，卓远天泽分公司只开门不做业务，2012年年初，有些地方知道比较早，产品无法还本付息了。2012年4月朱晨芝和另外一个老总被拘留，群里聊天记录被删除。“受害者初步统计，据说有上万人，公安查封了多少资产也不清楚，说办案有保密要求。天津后来把一些登记表，寄到家里要求配合揭发各地"网头"。案件一直拖拉到现在也没有正式起诉。很多家庭已经崩溃或者到了崩溃的边缘。”

“活立木”也有同样的情况。活立木“管委会”广州负责人周延华对南都记者介绍说：“之前天津公安机关查封了很多家活立木类似的公司，但是多是不了了之，查扣了多少资金，最后如何处理，都没有对外公布。活立木最后说要按比例返还，这主要是投资者斗争的结果。原来天津公安说有成熟办案模式，没有翻过船，先让投资者填表，说明上线、下线是谁。这很容易就把投资者也列为罪犯嫌疑人。吓得大家不敢再维权，最后不了了之，认为从头到尾，掉入了一个局。为此，全国不少地方的投资者，可以说是家破人亡。”

多数投资者认为，不应该将被查企业定性为“非法集资”或者“集资诈骗”。有投资者私下表示：投资者情况也很复杂，有些人又介绍很多他人投资，达到一定数额后，担心会也被认定成非法集资的犯罪嫌疑人。

广东国晖律师事务所梁旭介绍说，我国刑法规定了四种非法集资类的犯罪，其中两个分别是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集资诈骗罪。

其中，涉案企业多是公开向公众吸收资金，和公募基金做法类似，明显不是私募股权融资。如果公司有正常经营能力，开始具备偿还能力，只是急于筹款，则涉嫌犯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如果在吸纳资金前便不具有还款能力，便是涉嫌犯“集资诈骗罪”。目前，只能希望警方能在追赃上多用力，减低被诈骗人的伤害。而其中投资者做中间人拉人头，如果不知情，不应该认定构成犯罪。

P E“大跃进”后遗症

从PE天堂到乱象四起，只不过几年时间。天津市政府高调整治非法PE的背后，也是国内PE业近两年“爆炸式”发展的一个缩影。

多名被骗的投资者把矛盾对准了天津市的工商部门，他们向南都记者表示，在注册公司时不设门槛，搞“大跃进式”的突击审批，为一大批骗子提供了合法的身份。虚报注册资金，活力木公司最初写注册资金50亿，而实际分文未到。在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工商局都没能进行及时的查处。另外，金融、公安等方面对骗子公司的活动，也缺乏及时的监管和打击。

2007年天津发改委出台《天津股权投资基金和股权投资基金管理公司(企业)登记备案管理试行办法》，曾规定股权投资基金首期缴付门槛为1000万，股权投资基金管理公司首期缴付门槛为100万元，并允许公司制股权投资基金公司，注册资本分期缴付。对合伙制股权投资基金，则按照《合伙企业法》的要求不设资金门槛。

马先生表示，天津市工商管理局的网站最早显示，“活立木”的营业执照是注册资金50个亿。“我想，至少公司有10个亿的资金，我判断他们融资是短期行为，也就一年左右。10个亿能支撑下来，但是后来出事后，工商局网站就改成了"认缴资金50亿"。我们进行了截图。”

对此，活立木“处置组”上述工作人员解释称，工商局给活立木颁发营业执照并没有问题。活立木注册的企业是有限合伙企业，适用于《合伙企业法》，“登记的50个亿出资额是两个犯罪嫌疑人之间的约定，一个出30亿一个出20亿，约定期限内到账。50亿不是注册资金，注册资金适用于《公司法》，发工商营业执照前必须经过验资。”因此，投资者在投资前根本没有搞清公司性质。假如活立木真的具有私募股权融资资质和融资项目，募集人员也不能超过200人。对投资额也有规定，一般是100万以上。老百姓2万、3万、5万的投资活立木，根本不合法。正规的私募股权融资，吸引资金的对象不是老百姓。

对活立木这样的公司为何能领取工商营业执照的问题，该人士解释说：“活立木是有营业执照，如果现在申请和活立木一样的执照，工商部门照样能批下来。但是活立木公司运营后，做的事和申请营业执照批准的内容不一样。公司两个合伙人也没有从业经历。”

深圳基石资本助理总裁宋俊介绍说，深圳的企业工商登记审批目前和天津基本一样，私募股权融资多是有限合伙制认缴资金不需要验资。公司制写注册资金，一般需要发执照前有20%资金到位。

“天津，一开始兴起股权投资热，把股权投资搞得有点变味了，10万-20万都能入股。”广东股权协会会长詹晓锋对南都记者介绍说，“现在深圳也是全国私募大本营，但总体来说，没有出现太大问题。”

而部分PE公司存在注册地址虚假的情况。南都记者从天津市工商局查询获悉的资料显示，天津硕华兑中股权投资基金管理有限公司(注册号：120101000088345)注册地址是天津市和平区长春道3-9号610室，营业期限起始日期为2010年9月13日。但6月20日，南都记者在天津市和平区长春道从头走到尾，从长春道1号到长春道130多号，沿路仔细查找，都没有找到3-9号。

而在长春道1号到9号，南都记者发现，长春道1号是天津市茶叶公司，2-4号是一家名为“婴之宝”的母婴护理中心，5-8号则挂着天津市百货公司和天津市双特劳保公司星丰厨具销售部的牌子。“这就是一家卖厨具的，”在附近执勤的一位民警告诉南都记者，而楼上则都是居民住宅，“从没听说也没见过什么股权投资公司。”9号是一家莫泰168酒店，酒店前台告诉南都记者，该店自2009年就开始营业了，楼高共6层，全部都是酒店房间。

就此，南都记者询问天津市工商局工作人员，但对方均不肯回应。为进一步了解天津市私募公司的发展情况和政府相关措施，南都记者拨通了天津市发改委财政金融处处长曾全义的电话，但对方婉拒采访，曾全义称“我们开了会，规定对该话题个人不能接受采访，要采访需要发采访公函并交天津市政府审批，审批是否能通过以及要审批多久都不能确定。”

政府是否该兜底?

“很明显，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监管部门有很多漏洞”，多名投资者均向南都记者表达了这样的观点。而受害的投资者中，既有白领，也不乏法官等公务员。

马先生表示，“我们做个统计，受害者平均投资额在8万-10万左右。从中可看出，投资天津PE的多为普通市民阶层。很多人是把养老金、结婚买房子的钱拿来投资。最后活立木被查封后，引发很多家庭和社会问题。”

“地方政府监管如果不到位，投资者其实也很难向政府索要投资损失。”广东国晖律师事务所梁旭介绍说，“就像食品监管不到位一样，职能部门不会承担什么法律责任。”

“若想在经济上追究政府的责任，但受害人和政府之间却没有任何直接的凭据。”投资者表示，“天津私募诈骗群案中，作为官方的天津市政府相关职能部门确实存在着大量值得告的理由，但是由于我国的《行政诉讼法》规定，只能是官方的具体行政行为的相对方，才有资格提起行政诉讼，因此，在天津私募案件中，受害人作为最终的受害群体却没有资格起诉天津市政府。”

23日，南京一高层离休老干部张先生向南都记者表示，他是盛世富邦的投资受害者，就连一些退休老干部都被骗了，说明当地政府有监管不到位的责任。“当然诈骗公司要负主要责任，投资者自身也要为自己盲目追求财富，不理性负责。所以，希望最终的结果是："公司赔偿为主，政府赔偿为辅"，尽量把投资者的本钱追回。”他请南都记者一定要转达他的建议。

“PE错在定位全民化，”深圳一家全国知名的创投公司人士这样南都记者表示，私募股权基金投资的是高风险项目，最后能否上市具有很多不确定因素，因此面对的都是能承担高风险的中产以上人士。

“我们公司很多项目最低融资额都是500万以上，根本不可能找普通工薪族融资。”该人士介绍说，“私募股权哪里有那么容易做，公司很多项目经理，每天都风里雨里的看项目，很多项目经理一年也投不出一个项目。活立木每个月收益回报9%，一年下来超过100%，PE那里有这么高的收益?”